時間:2016-10-11 來源:紅纓教育 作者:客戶中心 點擊:次
在幼兒園公共儀式中,權力對人的規訓普遍存在。它主要體現為限定幼兒的空間和時間形成監督,通過獎懲誘使幼兒自覺接受規訓,以及用知識教育形塑公共儀式。規訓不可避免,只有在對幼兒生命成長與發展的關涉和追求中,幼兒園公共儀式才能減少狹隘的權力規訓。
幼兒園公共儀式是幼兒園開展的具有象征性、表現性和文化規定性的程序化活動。儀式本身就是"多義類型"的,其表現形態更是紛繁復雜。加拿大學者格蘭姆斯指出,當人類把自己某種姿勢或姿態賦予意義,將其變成交流的手段或表演的形式,而使其功能性的實用價值退居次要地位時,這種姿勢或姿態就被儀式化(ritualization)了。[1]儀式根源于一切生物所具有的儀式化。按照這種理解,幼兒園重復和紀律性的一日生活環節、升旗儀式甚至包含上下課、提問和講授的教學都可視為儀式化行為。英國人類學大師維克多特·納認為:"儀式是轉換性的,典禮則是確認性的。"[2]幼兒入園典禮、開學典禮或畢業典禮作為儀式的一種類型,其特征是"群體間的和政治性的",往往傳達和確認著一定的社會觀念。此外,幼兒園還會開展園慶、節日慶典、比賽慶功等形式的慶典儀式。在慶典儀式中,慶祝往往與典禮緊密相連。
一、筆者觀察到的幼兒園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是各幼兒園于每年6月或7月普遍開展的一類公共儀式,幼兒園畢業儀式被稱為"畢業典禮",其所要傳達和確認的就是幼兒狀態的轉換。畢業典禮所要實現的是幼兒從"孩童"狀態向"小學生"狀態的轉換。因此,幼兒園畢業典禮也被視為"轉換儀式""生命轉折儀式""過渡儀式"或"通過儀式"。筆者于今年參與觀察了多所幼兒園的畢業典禮,試圖在對幼兒園畢業典禮的細致呈現中理解社會對儀式的影響,透視儀式中的教育姿態和幼兒生命樣態。
畢業典禮前兩天的下午,我去幼兒園拿邀請函,看到幼兒園W老師正帶領著十幾個幼兒在操場樹蔭下排練節目。灑滿樹蔭的地上鋪著一張打好方格的白色苫布,方格四角用鮮明的紅點標注,幼兒就是通過這些紅點確定自己的位置。W老師用手機播放著舞蹈音樂,站在幼兒正前方,面向幼兒。"站直了""手打直,有沒有打直""腳踏起來",她一邊說一邊向幼兒示范著舞蹈動作,幼兒也有模有樣地學著。他們能夠比較迅速地跟上老師的動作轉換,看來已經基本熟練了舞蹈動作。排練結束后,老師在幾個幼兒的額頭上貼了"貼紙",用作表現好的獎勵。
接下來是中二班的舞蹈排練。幼兒平常坐的小椅子是舞蹈道具,班級G老師指示幼兒先將手中的椅子放在白色苫布上,然后離開苫布所在的"舞臺區",等候老師對幼兒舞臺位置的安排。不過幼兒似乎沒有理解老師的意思,不知道把自己的小椅子放在什么位置,總是提著椅子轉來轉去。見此狀,G老師操著略帶方言味的普通話大聲喊起:"隨便放、隨便放,等下你不會坐在那里"。班級的另一位老師Z,也用手指著"無處安放"椅子的小男孩高聲說"隨便放、隨便放",然后拎起自己腳旁的一個小椅子直沖沖地走到最后一排把椅子放下,接著順手把旁邊小女孩手中的椅子"奪下",擺放好。在一片嘈雜聲中,G老師喊道:"好,我點名字了,要排隊了。""羅料",說著用右手指著地面,示意幼兒到這排隊。不過,剛被點到名的幼兒并沒有作出反應。"來撒,這些人呦!"透著一股不耐煩的方言脫口而出。Z老師見狀趕緊走到被點名的幼兒旁邊,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一邊指著那個幼兒一邊上下點動著食指,大聲地說:"不要搬椅子,站著,走到那邊去"。這時,剛被點名的幼兒趕緊從小椅子上起身,跑到了G老師的指定位置。"***,***,第一隊的!"G老師又快速地念了五個名字。"快點啊,那么磨蹭!"五個幼兒"飛奔過來"。"按照順序啊,等下你坐的時候不要坐亂去。"G老師邊整隊邊囑咐著幼兒。"咦,兩個女孩子怎么站在一起呢,中間要有個男孩子呢",正在G老師抱怨時,Z老師快速走過來,一把拽住后面男孩的胳膊,將他拎到了兩個女孩中間。就這樣兩位老師完成了五列隊伍的排列。"小眼睛","看老師"。"小眼睛","看老師"。"小手放這邊,眼睛看前面。"幼兒在Z老師帶有命令口吻的指令中整理好了隊伍。"一二""一二",伴著Z老師的口令,幼兒走到苫布上的椅子前方,走得慢的又遭到了G老師"快點走!"的大聲喝斥。有個小男孩站錯了位置,G老師用手指著他大聲吼道:"你是這里嘞,你聽到沒有,要找打嘞!"上場、下場幾次練習后,兩位老師把幼兒帶回了教室。
兩天后的畢業典禮,當我看到舞臺上擺放好熟悉的小椅子時,心一下子揪了起來。G老師和Z老師在舞臺側翼給幼兒整隊,兩位主持人走上舞臺開始節目串詞:"我們是一群快樂的寶貝,我們活潑可愛,我們聰明伶俐,是爸爸媽媽的希望。下面請欣賞中二班帶來的舞蹈《幸福寶貝》"。在老師的示意下,幼兒走向舞臺的座位,前兩排幼兒準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G老師和Z老師則在后幾排對個別幼兒的座位進行調整。幼兒們頭戴金色小禮帽,雙手握著一根道具拐棍,男孩身穿藍邊銀色的半身馬夾和短褲,并配有一條短的銀色領帶;女孩上身為單側露肩、斜下擺的半身T恤,下身穿著粉色蓬蓬裙,腰間佩戴著一個大的銀色蝴蝶結。男孩女孩間隔排列,儼然一副時尚、摩登的少年少女裝扮。動感的音樂開始后,幼兒開始跟著節奏扭動:有的幼兒把頭偏向左側,邊看別人邊扭動;有的低著頭,自顧自地晃動著身體,總體來看,朝向觀眾的眼神非常少。第一排靠近舞臺左側的小男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用無助的小眼神掃了一下舞臺側翼后,接著扭動雙腿。一不小心,手中的拐棍滑落到了地上,他迅速蹲下將它撿起。這時,G老師從舞臺側翼跑到舞臺下方的空地上,站到幼兒左側前方,為幼兒示范舞蹈動作。靠近G老師的一列以及第一排的幼兒都開始將目光聚焦到老師身上,眼睛緊盯著老師,身體做著舞蹈動作。其中,要數剛剛滑落拐棍的小男孩最甚。他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G老師,當有一個舞蹈動作需要背對G老師時,還不斷地扭過頭看著老師。整個舞蹈過程,除了幼兒華麗的服裝外,我看到的更多是幼兒匯集到G老師身上的目光和面無表情的臉龐。心中不禁感慨:《幸福寶貝》不幸福。①
二、幼兒園公共儀式滲透的規訓
規訓是法國著名思想家米歇爾·福柯創用的一個術語,用其指近代產生的一種特殊的權力技術。它既是權力干預、訓練和監視肉體的技術,又是制造知識的手段。福柯認為規范化是這種技術的核心特征。在深刻地分析了學校教育中的規訓現象后,他指出:"規訓權力的主要功能是'訓練',而不是挑選和征用,更確切地說,是為了更好地挑選和征用而訓練。……它不是把所有的對象變成整齊劃一的蕓蕓眾生,而是進行分類、解析、區分,其分解程序的目標是必要而充足的獨立單位。……規訓造就'個人'。這是一種把個人既視為操練對象又視為操練工具的權力的特殊技術"[2]。規訓是一種精致化的技術,相對嚴格懲戒式的社會控制,規訓的高明之處在于細致人微的滲透性。在幼兒園公共儀式中,權力對人的支配、形塑和壓制現象以顯性或隱匿的形式普遍存在。
(一)限定幼兒的空間和時間形成監督
福柯把盡可能嚴密地劃分時間、空間和活動編碼,監督活動過程而不是結果的方法稱為"紀律"。認為這種方法使人們有可能對人體的運作加以精心控制,不斷地征服人體的各種力量,并強加給這些力量以馴順--功利關系。
1.對幼兒所處空間進行技術處理
幼兒園這一單純而明確的空間本身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貫徹紀律的保護區。筆者走訪的多所幼兒園,大門都是緊閉并且有門衛把守。只有在早上幼兒入園以及晚上幼兒離園時,門衛才將大門打開,并且只有手持證件通過門禁刷卡系統的家長才能將幼兒帶入或帶離幼兒園。在這期間,門衛依然站在門邊,監督著進入或出來的人員。這種方式的目的在于維護幼兒人身安全,并消除偷盜、騷亂等各種不利因素。同時,將幼兒規定在這樣一個自我封閉的場所,也有利于維持秩序和便于監督。在幼兒園公共儀式中,對幼兒所處空間的處理技術也隨處可見。在筆者參與的畢業典禮中,各幼兒園為建立對幼兒的監督采取了如下空間處理辦法:第一,將幼兒席位與家長席位用固定物隔離,或用不同顏色、質地、類型的座位進行幼兒席位與家長席位區分。第二,根據不同班級對幼兒坐席區進行分割,以明確在場者和缺席者。第三,對儀式空間進行表演區、候場區、觀眾區等功能的分類,每個區位有專門教師負責,以滿足監督并割斷無用聯系。第四,將教師座位穿插于幼兒座位之間,隨時糾正幼兒的"越軌"和"違軌"行為,建立起具有實用監督功能的等級空間體系。這些對幼兒所處空間進行的處理技術,顯性或隱性地使幼兒處于被監督、被約束的地位和過程。這是一種在幼兒園公共儀式中廣泛使用的柔性規訓技術,它直接作用于個人,直接控制著幼兒的身體行為,使幼兒處于他治狀態,最終成為符合規范要求的標準化人。但長此以往,這種監督會使幼兒陷入缺乏社會信任的恐懼狀態。
2.對幼兒活動加以強制的時間表
幼兒園公共儀式對幼兒時間的控制表現在:第一,將具有儀式化特征的一日常規活動進行時間劃分,規定固定時間段要做的事情。比如,通過"晨間活動→教學活動→戶外活動→餐前活動→區域活動→戶外活動→離園活動"等一系列常規流程,對幼兒一天的時間進行明確劃分,從而使幼兒園生活的各個時段都填充著有秩序的活動。這是一種藝術地控制幼兒心智的技術,在日常活動中將對幼兒的教化簡化為固定的學習或游戲程式,產生著控制幼兒肉體的習慣。第二,對幼兒動作的時間性進行規定。這一控制策略在幼兒園畢業典禮的幼兒表演環節比較常見,體現在教師站在幼兒表演區的正前方或通過教師參與幼兒表演過程,對幼兒的表演發出"向左""抬手""鞠躬""向左轉"等指令。這些強調姿勢的指令是一種程序,它確保了對幼兒動作本身的精細規定,然而它也是為了使表演"整齊"、"好看"而從外部施加的強制性節奏。第三,用信號、口哨或指令控制幼兒的活動節湊。例如,"小眼睛--看老師""小嘴巴--閉閉緊""小手放在--小腿上"等指令,顯示了幼兒必須完成的被規訓動作。這些口哨或指令目的在于使幼兒習慣于又快又好地完成某項活動,通過講求速度盡可能避免時間的浪費,并且通過信號、口令等重復性的控制達到幼兒自動化的服從。
(二)通過獎懲誘使幼兒自覺接受規訓
人們在使用懲罰時使用了一系列微妙的做法,如嚴厲的態度、冷淡、質問、輕微剝奪和罷免。規訓處罰所特有的一個懲罰理由是不規范,即不符合準則或偏離準則。例如,學生的錯誤不僅僅包括輕微的違紀,也包括未能完成功課。規訓懲罰實質上是矯正性的,它具有縮小差距的功能。獎與罰二元結構使規訓懲罰有了特殊性:第一,關于行為和表現的定義基于善與惡這兩個對立的價值,將一切行為都納入介于好與壞兩個等級之間的領域。第二,設計一套完整的獎勵和補罰體系,通過獎勵與借支的量化與循環,使規訓機構排列出"好的"與"壞的"對象等級順序。同時,也通過這種方法實現對個人行為的精確評估,將處罰整合進個人的認識循環。在規訓權力的體制中,懲罰藝術的目的既不是將功補過,也不是僅僅為了壓制。"在規訓機構中無所不在、無時不在的無休止懲戒具有比較、區分、排列、同化、排斥的功能。總之,它具有規范功能。"[3]206洛克指出:"我承認,如果我們想要支配兒童,獎勵與懲罰是應該采用的。我覺得錯誤之點是:通常所用的獎懲的方法都是選擇得不得當的。"[4]他所說的不恰當獎懲包括鞭撻、呵斥以及"打消兒童甲種欲望,卻以使他滿足乙種欲望為補償"式的獎勵。其中"呵斥"這種懲罰方式在筆者所見的幼兒園畢業典禮中經常出現。
在幼兒園公共儀式中,獎懲是使幼兒自覺接受規訓的慣常策略。第一,喚起幼兒的愛好名譽之心。例如,在WY幼兒園節目排練結束后,教師給幾個表現好的幼兒額頭貼上"貼紙"以示鼓勵。這就是通過喚起幼兒榮譽之心使其遵守秩序的方法。洛克認為在兒童不能運用自己的理智去辨別是非之前,通過對有德行、良好行為的證實和贊揚是一種指導兒童和鼓勵兒童的正當方法。但應注意的是,對喚起幼兒名譽之心的獎賞應該激勵幼兒心靈和性格方面的品性,即與德性相聯系,作為道德文化的工具;否則,僅僅作為激勵智力手段的獎賞就是一種規訓,它使人對自我利益的實現甚于德性的追求,最終導致自我的空泛化。第二,以好或壞、聽話或搗蛋等二分方式把個體進行分類,以此實現對幼兒的控制。在某大班幼兒畢業典禮的"發放畢業證書"環節中,主班老師要求念到一個小朋友的名字,就請該小朋友上臺領取畢業證書。面對臺下有些吵鬧的幼兒,主班老師采取的策略是:"看男孩子先坐好還是女孩子先坐好?"這一提問實際隱含著將幼兒分成"坐好"與"不坐好"兩類,對"坐好"幼兒的獎勵就是可以先領到畢業證書。在這樣的獎勵誘導下,臺下的幼兒立刻安靜了下來。第三,以關懷的方式強化道德控制規范。"小朋友,要想看媽媽表演,小嘴巴要閉得緊緊的。"這是某幼兒園畢業典禮中主持人為維護臺下幼兒秩序而說的一句話。其中滲透的邏輯是"愛媽媽→想看媽媽表演→遵守秩序",主持人以"幼兒愛媽媽"的關懷方式,達成幼兒遵守秩序這一結果。這種方式以愛的名義讓幼兒心甘情愿地接受規訓。
(三)以知識教育為中心形塑公共儀式
知識是塑造人的主要力量,"作為文化的內容之一,知識本身形成了一個空間,成為人的存在場域,即人存在于知識的空間中。知識先于人而存在,在知識形成的空間里,人被知識呈現為人,人被知識塑造為人"[5]。教育過程也存在著知識與人的規訓及教化關系。在幼兒園教育階段,知識對人的規訓就已經顯現。一提到教育,人們往往就想到學校,說到學校,就想到教給某些東西,讓幼兒進行學習。這里的"學習",往往是與認字、寫字、做算術、聽課等學業相關。從這一觀念出發,幼兒園要和學校一樣讓幼兒學到知識,這樣幼兒園和家長才會感到"放心"。為此,幼兒園仿照學校的做法開展了許多儀式,比如運動會、入學儀式、畢業典禮、升旗儀式、節日慶典和教學儀式等,幼兒時刻"處于儀式之中"。在儀式過程中,幼兒進行才藝展示和特長表演,背誦詩歌、宣誓詞和發言稿,動作不敏捷但努力做出讓成人感覺困難的動作,或是說著當下網絡流行、成熟時髦能引人發笑的臺詞。有些儀式僅僅是形式上無聊的活動,有些與幼兒興趣和愛好偏離,并帶有強制性,結果成了毫無興趣的儀式。但儀式中的家長往往對幼兒的出色表演感動不已,甚至他們認為這是一所不錯的幼兒園,孩子在這里學了很多東西,又有展示的機會。實際上,這是"為了其它目的而培育兒童"的體現,即在全球化經濟的激烈競爭中,為了幼兒能夠成為未來的勞動力,必須讓他們在幼兒期為學習做準備,為人學做準備。因此,幼兒園的教育成果自然由其是否對學業成功有用來決定。這體現了現代性知識權力對幼兒的規訓。現代性知識按照人被設定的某種特性(如可靠、有效率、訓練有素等)生產人,它與現代性經濟生產結構結合在一起,對人的心智和身體產生一種壓迫性力量,從而成為一種支配性的權力。
對于幼兒園中的各類儀式,日本出臺的幼兒園相關文件也表達了盡可能多地導人節日慶典活動的希望:"從培育幼兒情操、給予保育以變化和潤澤、營造鄉土氣氛出發,需要在保育過程中盡量安排傳統活動。……在節日里舉辦適當的活動,從教育角度來看是有意義的。作為幼兒園的慶祝活動,可以舉辦創園紀念日、同伴和老師的生日慶祝會等。要抓住這樣的機會,教給幼兒正確地度過這些節日的做法。"[6]此后日本又在《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中特別強調:"指導開展節日慶典活動時,要在十分自然的幼兒園生活過程中,給生活增添變化和潤澤,幼兒必須能主體的愉快地活動。另外,關于各種各樣的節日活動,要充分探討其教育價值,必須精選出其中適當的內容,切記不要讓它們成為幼兒的負擔。"[6]76我國幼兒園也存在儀式泛濫、儀式由幼兒教師決定并安排、幼兒忙于排練、家長忙于趕場等現象,其中不少儀式是為了讓成人觀看、成人滿意,這背后主要是成績優先觀和智力萬能論的誘導。
三、權力規訓下幼兒園公共儀式的應對
規訓與教化是教育體系的一體兩面,教育的現實樣態就是規訓和教化對抗的結果。對此,有學者指出:"規訓事實上滲透在教育中"[5]17。在教育過程中,規訓呈現的是外部對人的形塑,意味著教育對人的職能化與工具化。但教育離不開必要的規訓,規訓的最終目的是保障和促進個人自由。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回到當下的教育現實,考察規訓對當下教育境況的謀劃、超越規訓式法則,同時思考教育形態的教化路徑。儀式與教育有著天然的聯系,一方面無論從儀式與神話的相互疏證,還是從儀式的宗教淵源及社會行為屬性來看,儀式本身蘊含著教化作用;另一方面,教育為儀式提供了一個寬廣的空間。對幼兒園公共儀式而言,減少規訓的基本原則就是始終與教育的根本指向保持一致,即始終將"人的生命"作為本原,所有的思考都從人的生命出發,以促進生命成長與發展為追求目標。
首先,幼兒園公共儀式的開展要遵循幼兒教育的目的以及幼兒身心發展特征。人是一個有創造力的生物,從其誕生起就具有活動、認識、藝術和宗教本能。幼兒園公共儀式就是為人不斷發展自己的天性和充分發揮自己的潛能提供有利條件。"幼兒園之父"福祿培爾親身創建了除去教育說教的幼兒園,使幼兒教育逐漸接近幼兒的本真狀態。他說:"我們所能做的努力以及所有真正的教育的目的,就是要使一個人有可能作為一個整體的人從幼兒期起就得到自由和獨立的發展,同時作為一個個體與整體生活協調一致。"[7]筆者參與的幾場畢業典禮中,有些幼兒園運用"創意戲劇"代替了缺乏意義又經過長久機械排練的歌舞表演。戲劇匯演是幼兒園為期一個學期的創意戲劇課程成果展示,從主題確定、劇本創造、角色競選、舞蹈音樂創編、服裝道具制作、合作表演、戲劇排練到最后的戲劇匯演,都注重幼兒的參與和體驗,成為綜合表達幼兒生命映像的活潑形式。
其次,探索幼兒園公共儀式的表現途徑,尤其注重"游戲"途徑的開發。"游戲是兒童發展的、這一時期(幼兒期)人的發展的最高階段,因為它是內在本質的自發表現,是內在本質出于其本身的必要性和需要的向外表現,'游戲'一詞本身就說明了這一點。"[8]福祿培爾認為游戲是人在幼兒期最純潔的精神產物,同時也是人的整個生活、人和一切事物內部隱藏著的自然生活的樣品和復制品。荷蘭文化學大師胡伊青加更是從理論上論證了儀式與游戲的同一性。他認為儀式是嫁接到游戲之上的,儀式首要的東西是游戲。"儀式行為,或者說這種行為的重要部分,將總是滯留在游戲的范疇之內,但在這種表面的從屬之中仍能窺到其神圣的性質。"[9]游戲的本質就是一種文化現象,文化以游戲的方式生產出來。因此,幼兒園公共儀式以"游戲"的方式開展既有必要,也是可行的。
再次,儀式表征(主要是象征符號)與幼兒已有經驗相聯系。儀式過程充滿了象征符號,隱喻是符號性轉換的重要表述手段,它將具有象征意義事物的"此"與其傳遞另外一種意義的"彼"串在一起。儀式對文化的傳遞主要通過"隱喻"實現,因此象征符號對幼兒園公共儀式教育意蘊的發揮起著重要作用。身處公共儀式的幼兒正是在對環繞自身的各種象征符號中認識自身及外界事物。杜威認為經驗是人和他的環境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因此,幼兒園公共儀式的象征符號,在整體上既要與幼兒已有經驗相聯系,又要考慮幼兒經驗的拓展。在幼兒園公共儀式象征符號的使用上,注釋性象征符號應弱化"尊卑、高低、大小、師幼、主次"等權位象征;使用性象征符號應符合幼兒認知發展水平;位置性象征符號應突出特點,以便幼兒理解不同符號的意思。
總之,幼兒園公共儀式是為幼兒提供充分地愛他人、又被他人愛,信賴他人、又被他人信賴等體驗的場域,只有在不斷追求關涉人的美好生活中才能抵制狹隘的權力規訓。
(供稿:張潔瓊 校對:張潔瓊 郭彤洋)